清代燕都梨園史料/增補菊部羣英

Top/清代燕都梨園史料/增補菊部羣英

增補菊部羣英

麋月樓主

次溪先生大鑒:

手書敬悉。前讀《晨報》上大文,知有梨園史料之輯,甚爲欽佩。関于《羣芳小集》一書,略有所知。曾擬奉聞,因未知住址,以致延閣。此書弟有一册,其續集亦刻在内。麋月樓主,卽譚復堂。作序者眉子,卽王眉叔詒壽。序及詞,均見《笙月詞》卷四中。續集有甲戌同治十三蘭當跋。蘭當卽陶子慎方琦。唯《漢孳室文鈔》中似未收耳。尊著出版,極想附驥寫一小序。唯因對于戲曲茫無所知,未能如願,尚祈鑒察爲幸。專此奉復。順頌

大安

十月卄三日周作人啓

次溪仁世兄左右:

得書讀悉。星樵遺韻,成一絶塵覽。見示事太侔書一紙,並綴一行繳還。近日腰部不支,苦甚。筆墨事乃真不堪也。伶史材料,敝處亦無甚珍材。惟屑聞可記者,亦可資谈助。俟腰少健,記出可奉聞耳。本菴、水月菴無考,容代訪之。

華頓首
姚茫父

長庚以前伶史,多是崑部中人。故今梨園前輩,僅及長庚而止。以前又别爲一段也。此當北阜郭下搜之,如王紫稼例。

《增補菊部羣英》題詞

無雙妙品,人疑玉樹之花;第一情天,春滿金臺之柳。紅毺貼地,串串珠歌;藍帊當筵,娥娥粉笑。固已詠仙童於嶺上,無煩誇趙女於樓頭矣。加以生小聰明,心原藕比,隨身宛轉,骨是花栽。銀鸚之綺舌偏調,翠鳳之香牋解答。緑蠻窄袖,三年藏豆蔲之詞;碧暈纖眉,隔坐送芙蓉之語。愛風流之小史,洵婉孌之宜人。則有鳳城仙客、燕市寓公,來從西子之湖,解作東風之主。於是分曹貰酒,排日邀歡。烏巾屢側,人來拓枝之臺;金絡頻嘶,馬識櫻桃之巷。梅花笛裏,紅豆含情;蓮子杯前,黄河賭唱。朝呼鶯而夕呼燕,卿憐我而我憐卿。厥有記事之篇,遂續燕蘭之譜。麝霏寳墨,題遍春風;玉界烏絲,鐫來小字。瑶館之丰姿如畫,瓊枝之品藻都真。花月平章,亦參狐筆芳蘭,聲價倍長龍門者矣。僕乾螢自守,縮馬不前。自爇戒香,已斷摩登之夢;何來綺障,别生兜率之天。想花底之靈貍,對卷中之么鳳。珊珊欲出,絮絮安禁?三叠紅牙,不是鶯啼之序;幾時青眼,來尋蝶路之春。詞曰:『櫻桃窗下,展瑶編一讀。飛紅滿吟屋。儘如花年紀,似燕身材,都寫入、小字烏闌詩幅。鳳城楊柳,暗粉約脂期,嬾聽春風杜孃曲。嬌月照幽坊,簾影燈痕,想吹罷一雙笙玉。把綺瘦羅肥細評量,問修到梅花幾生香福?春寒料峭,是落英時候,客裏閒情鎮迤逗。柰花邊金犢,柳下銀驄,早又是惜别啼痕盈袖。臨岐珍重話,如此銷魂,愁病書生怎禁受?無處覓平原,買得香絲,算只有粉郎堪繡。又手擘檀牋賦新詩,似畫出玲瓏東風紅豆。翩翩驚蝶,正江南煙柳依約,筝堂羽衣奏。記銀羅索扇,紅燭題詩,曾密語六曲,畫鵝屏後。鬢絲今老矣。綺夢依依,撩破禪心十年久。把卷更沈吟,才調如君,料姓氏尚提香口。且細擪鈿簫爲君歌,須識我三生,紅衫曇首。』

辛未六月山陰王詒壽眉子。

一醉長安賣酒家,東西勞燕話天涯。團團舞扇空明月,楚楚銖衣㪔綺霞。道遠馮誰寄芳芷,朝寒猶自惜春華。年來法曲飄零盡,珍重人间譜琵琶。

河陽生題辭

增補菊部羣英

麋月樓主撰

上品三人。

逸品先聲二人。

麗品先聲四人,繼起六人。

能品先聲四人,繼起四人。

妙品先聲四人,繼起三人。

五長三絶,領裒羣芳者爲上品。

岫雲主人徐小香,字蝶仙。

紫陽主人朱蓮芬,字水芝。

景龢主人梅巧玲,字慧仙。

蝶仙如錦城絃管,漢官威儀。

水芝如緱嶺吹笙,湘靈鼓瑟。

慧仙如香熏百合,霞吐九光。

薊樹遲回閲古春,廿年前見玉精神。未須白髮談天寶,曾見名場幾輩人。

斜陽芳樹最相思,憔悴芙蓉江上枝。獻賦卽今猶被放,人生難得杜門時。

故人天末去匆匆,留與當筵唱惱公。歌板酒旗無恙在,水晶簾外晚霞紅。

風韻雅遠,秀骨天成者爲逸品。

先聲:

蕉雪主人王順福,字佩仙。

景龢王湘雲,字湘雲。

繼起有待。

佩仙如光風轉蘭,流雲吐月。

湘雲如仙人張樂,名士渡江。

朱霞寫影覆春流,幾叠青山幾叠愁。十萬鶯花都草草,獨攜璧月一登樓。

花雨旋教五色飛,香車過處錦成圍。天風重展霓裳舞,勞我宫牆擫笛歸。

自然倩盼,光豔照人者爲麗品。

先聲:

綺春主人時小福,字琴香。

聞憙主人曹小福壽,字韻仙。

嘉頴主人李德華,字艶儂。

醇和沈鳳林,字鏡秋。

繼起:

春復諸桂枝,字秋芬。

春華范芷湘,小字蕊官。

馥森鄒琴舫,字韻桐。

丹林李玉祥,字佩秋。

景龢余紫雲,字紫雲。

聯星陸素蘭,字靜芳。

琴香如碧樹曉鶯,紅樓晴雪。

韻仙如雜花生樹,飛鳥依人。

艶儂如香散檀雲,光圓寳月。

鏡秋如粉圖錦蝶,絲繡文鴛。

秋芬如天女散花,山雞舞鏡。

芷湘如緑芙照水,紅藥當階。

韻桐如越酒甘辛,唐花繁麗。

佩秋如金尊汎滟,琪樹嬋嫣。

紫雲如夜帳調筝,春燈翦綵。

靜芳如鳳雛仙羽,鸎友春聲。

吴宫入抱玉成煙,留醉青春絳樹前。珍重名花如繭栗,豐臺風月又今年。

百罰深杯醉不辭,亭長亭短柳如絲。風神約略同張緒,只恐飛花有别離。

犀辟塵埃玉辟寒,玲瓏簾子曲闌干。璚花自是無雙種,人在蕃釐觀裏看。

鳳兮五色自成文,化作瑶姬日暮雲。無那神光離合處,變歌一曲是歡聞。

流盼花前盡一觴,長圓不定曉珠光。從渠禪鬢維摩榻,不染天花亦染香。

如絮歌雲不動塵,溶溶初日屋梁新。願參十地童真果,一現人間小史身。

晴煙花韻曲闌初,風定簾櫳畫不如。豆蔲春心通宛轉,盈盈年紀十三餘。

銀河西畔聽吹笙,解唱雲璈第幾聲?絶似成蹊桃李下,最多情處是無情。

鏤檀散麝作樓臺,玉蕊臨風細細開。棖觸閒愁如水起,笛家重唱紫雲囘。

倚遍雲和曲調稀,碧桃天上自芳菲。漢宫舊事誰重省,細唾新裁碧畫衣。

藝事精妙,登場獨步者爲能品。

先聲:

藴華主人張芷芳。

聯星少主人沈寳兒,字燕香。

玉樹主人王小玉,字荆仙。

景春陸小芬,字薇仙。

繼起:

岫雲董度雲,字桂秋。

春華顧芷蓀,字小儂。

景龢張瑞雲,字瑞雲。

聞德王桂官,字楞仙。

芷芳如木難流輝,水沈散馥。

荆仙如劉生寳馬,公瑾醇醪。

燕香如元圃仙人,烏衣公子。

薇仙如漢宫楊柳,秋水芙蓉。

桂秋如子夜清歌,寳兒憨態。

小儂如林禽學習,神駿就覊。

瑞雲如怨女出閨,名花繞砌。

楞仙如芳洲杜若,曲院薔薇。

細膩風光得未曾,氍毹奏技復精能。酒邊劍術從卿論,篋裏先看黑衛騰。

倡條冶葉爲卿芟,意氣當筵自不凡。暢好章臺春走馬,珊瑚鞭子杏黄衫。

翩翩白祫世無雙,淪落歌塲宜肎降。宫體文章江令在,人間花月滿春江。

清詞不負《牡丹亭》,翠翦春衣覺有情。庭院無人鳴鳥歇,丁香花下坐調笙。

酒邊款語每深深,韻向朱絃指外尋。風月昭陽防姊妒,一吟宫怨待知音。

爽氣西山看拄笏,豪情北海共銜杯。楊枝宛轉風前舞,合向靈和殿裏栽。

垂楊省識玉人家,卷幕春烟曲曲遮。如怨瑶階風露冷,海棠合是女兒花。

評跋瓊芽作牡丹,春深著意鬭輕寒。最難調護花情性,只合樓臺遠處看。

風情恬雅,舉止安祥者爲妙品。

先聲:

春馥主人鄭素香,字秀蘭。

麗華主人沈全珍,字芷秋。

寳善主人陳芷衫,字紫珊。

春和主人劉慶褤,字倩雲。

繼起:

岫雲徐如雲,字蓉秋。

詒德孔元福,字蓮卿。

春華張福官,字芷荃。

秀蘭如紅冰化淚,碧唾成花。

芷秋如海上明珠,城隅靜女。

芷衫如解佩皋湘,停琴海上。

倩雲如江心寳鏡,句漏丹砂。

蓉秋如花花相對,燕燕于飛。

蓮卿如桃李無言,箏琶有韻。

芷荃如餘霞成綺,諫果回甘。

娭光曼睩何纏緜,壓倒塵世千嬋娟。《金縷衣》曲那堪聽,怕有鏡中人見憐。

誰遣真靈下碧霄,步虚聲度海山遥。紫房幽咽清歌起,願得餘年謚洞簫。

籠罩當筵幾許人?六朝裙屐出風塵。如卿位置原奇絶,名士傾城合一身。

約素能教下蔡迷,銀筝曲調是烏栖。劉郎婉孌游仙侣,試向天台覓舊題。

歡蹤來去似驚鴻,背燭微酡酒一盅。三五韶華人似玉,香名聞已冠明僮。

珠冠玉佩炫新妝,林雨蘋婆别有香。障面卻宜圑扇舉,酴醾紅襯薄羅裳。

澹烟疏雨掩輕屏,斂袖花間太瘦生。消受卷簾通一笑,洗頭時節最傾城。

《增補菊部羣英》終

《增補菊部羣英》跋

古工師皆瞽人。其奏也樂,其節也舞,其聲也詩,其容也禮。以致之天子,而錫之諸侯,有官司焉。逮於民者,庠序所教,以時習之。節奏聲容之美,於人也普矣。故附庸而上,莫不國有。其《風》彬彬焉,與《雅》《頌》並列。皆其國人之所歌也。自樂正失其官,庠序失其教,民之循者,自贍其生而惟恐不給。然而,無用之民且自放於禮法,往往任其聰明謔浪,自適以成一藝之長。於是王豹、綿駒、薛談、秦青之徒聞。秦漢以來,博士所屬咕嗶不遑,號爲治經。然禮樂益殘缺,歌者益得挾其術以爲治生之具,而四民固不悉嫺。於是也,歌者萬數,漢李延年獨傳其傳也。以爲郎他不奏,御者不知其幾,史失諸野,無徵焉爾矣。六朝、隋唐殆緣此。則雖王郎、曇首、謝傅、安石並擅歌名,然名家貴盛,無與於斯業。其餘載籍所書,皆王謝之比。惟詩人諷詠,不遺微小,一篇一什,時得所考據。讀劉隨州之作而何戡得名,今之優人宜祖。於是至龍門傳滑稽而録優孟,廬陵史五代而獨著伶官,皆官司之選。宋元相仍教坊色目,前聞至多,大抵爲士夫之所玩弄,鄙屑猥賤,甚於市井。其能自振拔於流俗,蔚然以文釆相矜,周旋於士夫之間,使夫含毫吮墨之倫,不自惜其珠玉。歌者繼何戡而作,作者嗣隨州而起。則有清一代,優人之所擅。雖所操至賤,享名獨優。殆緣其人之善自薰陶,抑亦時會使然習之也,豈一朝一夕之故耶?予嘗考其所由,其原起於明季。士人自託豪放,不拘小節,以冠蓋之望常自夷,而與輿臺窮乞相逐,六如夢晉,其顯焉者也。明社既屋,人心不死。匹夫之賤,不忘忠愛。時以歌哭,致其悱惻。有爲當世士夫之所聞而生愧者。又嘗以微長末技奔走清流,恢復之謀不成而其名已遠。如蘇崑生、柳敬亭者,其何愧朱氏之逸民歟。蘇柳之與士夫習也久,其吐屬至嫻雅,臺公巨卿十九優禮,以士夫接之。迦陵、芝麓諸家遺集猶在,可一一數也。自是而後,承其業多不肯自貶,益以風流自喜。而士夫寵之益高。王紫稼之獄,一時名流投間相援者,不絶於途,可以知一時之所好尚。又清法,職官狎娼律最嚴。杯酒之塲,尤不可以無狎客。宅第相連,聲伎相聞。烏衣子弟時弄粉墨,每每以優爲師。土風豪習,兼濡並染,既無寒瘦可憐之風,亦少金銀市儈之氣。師傳弟受,世世相承,常以不勞而致豐澤。故習其業者日衆。國家無事,上下朝野相率以聲色爲歡。殊方遐土,能自致一第至京師者,莫不投縞素、豁耳目焉。快於一時之遇,輒不自已而吟詠之。或最録且被之篇章,以誇其秀。每春官貢士,則菊部一榜,殆若成例。然其文或傳或不傳。予不及見其盛也。自戊戍入都,聞榜孟小如以下十人。癸卯再來,又見榜王琴儂以下十人。迄於甲辰貢舉悉罷,菊榜亦絶。不及十年而國變矣。建國元年,横被厲禁,而優人與士夫始絶。嗟夫,一業之微,而其盛衰乃與前朝一姓興亡爲終始。若是者何耶?夫其興也。既承明季士流提倡之餘,而又乘以塞外不事詩書之族,遂致貴賤之防,獨施於優人。且教坊既廢,不設官司。内廷燕享,取材民間優人,所接益貴盛。其尤名者至使至尊動容,侯王納交,公卿論友,天下之美幾若蔽於是焉。而天下之人,亦時時各輸其材,以爲之奉。其勢既成,亘延二百餘年。逮至晚近,每一政變,莫不與優人有連。嗚呼!其盛若此,又孰知其斬然而遂止於是乎?是雖細故,然於民生之所託業,猶足以考見古今之變,又係夫一朝之掌故,烏可以無記也?嘗欲網羅舊聞,列舉前録,自《燕臺花事録》以次,連得《帝京花樣》《懷芳記》《粉墨餘談》諸作,而《燕蘭譜》《鶯花小譜》《金臺殘淚記》則或存或亡,其他與其事而先後成一篇者,當益不乏其人。東莞張次溪先生博學好古,最喜搜集菊部史料,先後所得凡三十餘種。近又得山陰王眉子《菊部羣英》,馳書見示。予喜夫取材之地益宏,因更以昔之所見,益以今之所感,書其尾而歸之。

貴筑姚華茫父識於宣南蓮華盦